黑曜石


【JDronica】Rewrite the Stars

chapter 3

 

 

1989年11月6日

才五点。

 

她比平时醒得早很多。如果是平时,她会睡个回笼觉,等到她不得不起床的前一秒醒来,但是现在她再也不能安然入睡了,维罗妮卡看了看书桌上的台历:

 

11月6日

 


操!

 

她又回来了。

 

她早该知道的,什么时候杀戮成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吻也不应该是万能钥匙。

 

她扣动了扳机。这和杀死柯特和兰姆不一样,她那时可不知道子弹是真的,这次她知道了,她太他妈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手上的玩意会对她的男朋友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不会离开韦斯特堡了,他不会等到他的十八岁的惊喜生日派对,他不会在毕业舞会上和他的女朋友跳第一支舞了。

 

她瞄准了他的心脏,没有给他造成更多的痛苦。她的枪法不错,毕竟是他亲自教的。

 

“开枪的时候,不要眨眼。看着,看看你能做到什么。”

 

他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回响。

 

她照做,于是他的身体在她眼前倒下,像一朵水仙在开放。但是她差不多忘记了自己在最后的时刻是如何安抚他的,如何吻他的额头,又是如何艰难地把他停滞在时间里的身体拖到锅炉房的角落,把一封遗书塞进他的风衣口袋,再把枪塞进他的手里,最后处理掉那个炸弹。那将会是她伪造的最后一封遗书。其实那封遗书早就写好了,替对方构思遗书是只属于他们的诡异的浪漫。

 


 

 

 

“‘我死于疲惫’怎么样?”维罗妮卡放下笔,仰起头看JD。她浓密的头发送给他裸露的胸膛一股痒意。性爱的余晖总是能带给维罗妮卡许多灵感,她想她可能需要在考试前溜进他的房间。

 

JD拿过她手指间夹着的笔和皱巴巴的纸:“这引用妙极了,兰波?”说罢,又加上了一些字。

 

维罗妮卡拿回纸条,上面写着:希望维罗妮卡·索耶,我的一生挚爱,好好继续她的生活。哈佛要是不要她就是他妈的瞎眼了。

 

和往常一样,她是个模仿笔迹的天才。他那封草率的遗书完全看不出是两个人写成的。

 

“那我的呢?”维罗妮卡又撕下笔记本上的一页纸,递给JD。他却把那页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恐怕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需要这个,亲爱的。”然后他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亲她樱桃香的头发。

 

她应该发觉的,但是当时她太入迷了。



 

 


 

 

 

但是,不知为何,她感觉JD允许她这么做,这就是他长久以来期待着她做的,也许这就是他们遇见的理由。他不愿意自己做出这个决定,所以他把这个机会给她,无论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结局总会是这样,因为他们属于彼此。他想要她帮助自己结束生命。他是他妈妈的儿子,妈妈知道她在做什么,不是吗,她在那幢图书馆爆炸之前的两分钟走了进去,在窗边和儿子招手,然后所有东西归于沉寂;她的宝贝儿子杰森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可以让那个该死的炸弹停下,或者永远不让它开始倒计时,但是他不得不这样,这种毁灭性的倾向在他的血管里流着。

 

他在遗书上加上的那句话值得玩味,维罗妮卡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对她的爱,她也爱他,但是他只是爱她,爱不管用。爱没能留住妈妈,爱也没能留住他。

 

值得庆幸的是,当天他们没找到他的尸体。没有人会留心一个穿风衣的离经叛道的转校生的缺席,大家的心思都在动员大会上。也许只有等到锅炉房年检的时候他才会被发现,到时候所有人都会默认这又是一场传染性的青少年自杀事件,大人们永远不在乎为什么。维罗妮卡想,一阵寒意涌上心头。弗莱明老师甚至把这一切看作是可以为她所用的东西。这一切都太操蛋了,整个世界都在腐烂,渗出恶臭的粘液,这个社会只产出奴隶和空虚,他说的太对了。但是他们可能试着生存下去,只要他们在一起,事情会有转机的。他们可以学着忍受这一切,喝杯思乐冰,然后逃走。

 

除了我,没人会记得他,连他那不着家的醉鬼老爹也不会。一年以后,如果我问我妈,你记得我的朋友杰森·迪恩吗,她肯定会说,杰森...谁?

 

那么又有什么能证明杰森·迪恩存在过呢?

 

希望你亲吻我,最好想念我,在上上个11月6日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这么说,上个11月6日他没来得及说这些。

 

但是她不能亲一个杀人犯,虽然她这样做过,好吧,她这样做过好几次。当她这样做时她一点也不愧疚,现在这点让她很愧疚,维罗妮卡·索耶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

 

维罗妮卡搞不明白为什么美国青少年会成这样,冷漠、麻木、自私,还有愤怒,每个人看上去都怀着这么多的怒气,他们好像恨所有东西,于是他们要么伤害自己要么伤害别人。她不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好多少。

 

维罗妮卡意识到她最好重新拿出她的日记本,以免她忘记这是她过的第几个11月6日。但是立刻她就否决了这个想法,既然这个世界会在这天结束时重启,那么写了也是白写。维罗妮卡不会说自己是个硬核唯心主义者,但是这些天发生的事,让她开始怀疑这是上帝的一个玩笑,也许JD上了天堂之后把上帝烦得忍无可忍,他老人家求着维罗妮卡把她的混球男友接回去。她和她的家人都不算是虔诚的教徒,但是上帝的存在让这一切更好解释一点。

 

所以那个杰森·迪恩,不管他有没有死,他的确见到了上帝并得到了救赎。

 

该选择了,维罗妮卡,坐以待毙还是主动出击。

 

既然她有了这个改写历史的机会,就该好好利用,即使犯错也没关系,就当成是一次成功的试错。这一次她想要主动点、勇敢点。

 

凭什么她要像萨凡纳草原上的角马和斑马一样,惶恐地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等着JD来猎杀她,她可以在清晨五点天还没亮的时候去找他。

 

穿上外套,围上围巾,骑上自行车,维罗妮卡·索耶扬帆起航。

 

凛冬将至,气温快要降到冰点了,她的小腿不应该只覆盖着长袜的。维罗妮卡从来没有在凌晨五点半在大街上把自行车骑得飞快,快到她都感觉不到她的腿的了,冷风擦过她的身体,然后向反方向飞驰而去,如同她偷来的这些时间。她感觉自己在飞,在极短的一瞬,她感受到了自由。她上次这么觉得是多久以前了?也许是她溜进JD的房间,要求他“捎她一程”的时候,不对,时间线还要再往后拨一点点,是她在钱德勒家和他调情的时候,是钱德勒喝下消毒水的前0.00001秒。如果她能搞懂极限,也许她就能无限逼近事情开始变糟糕的确切的时间点,可惜她的微积分课只是开了个头,而她的精力又被世界历史和法语分走了大半,优等生并没有别人臆想的那么好当。可惜即使是无限逼近问题的答案还是一种失败,只不过不能算是彻头彻尾。

 

此刻感觉好极了!

 

不是前一秒,不是后一秒,就是此刻,风吹过她蓬松的棕色头发,街道上空无一人,除了红雀的鸣叫,周遭一片寂静,她的腿不停地蹬着脚踏板,似乎永远抵达不了目的地,这几乎感觉像是永恒。

 

她猜想,这样是否就能达到永恒,和时间本身玩游戏?她和他在一次次的二十四小时里轮回,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用偷来的时间厮守。她也可以不断地重新过自己的生活,她的世界不应该只是关于希德·钱德勒和杰森·迪恩,还有她没空看的从图书馆借来的诗集,新口味的塔可,租来的电影碟,以及凌晨五点半的单车骑行。但问题是,维罗妮卡不想要手上沾着鲜血的杰森和虚伪懦弱的维罗妮卡在一起,她也不想着这样的维罗妮卡存在。

 

自由的感觉没有存在太久,毕竟舍伍德是个很小的小镇,花上顶多二十分钟的骑行维罗妮卡就能到JD家。她像往常一样把车停远一点,然后走到JD家,以免迪恩先生发现,不过他可能都不会在乎他儿子的床上躺着谁,或者醉得发现不了别人的存在。

 

他不是说最近很缺女孩爬他窗户嘛,现在有了。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他们能通过正常的途径进入对方的府邸,像一对正常的拥有长辈祝福的年轻情侣。

 

JD的房子很难说是一个“家”,那只是一个租来的落脚点。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那座房子,维罗妮卡就像坡先生笔下的人物瞥见破败的厄舍府一样,心中便充满一种不可言喻、无法排遣的抑郁。除了房东以及上一任租客留下来的沙发和餐桌,迪恩先生就没有添置过其他家具,连客厅的灯泡都是维罗妮卡催着她的男朋友去两个街区外的五金店买的,不然他们只能在黑暗里玩扑克了。等JD放学回家的时候,房子里没有加了很多牛至的意大利面和热可可等着他,他还要想办法解决他和爸爸两个人的晚餐,好在他爸不经常在家,711就成了他经常光顾的地方,他还研发出一套自成体系的微波炉食谱。没有家庭照片,没有装饰画,没有漂亮墙纸,没有面包机,没有任何能证明这一家人生活着的痕迹。毕竟按照惯例,几个月之后他们又要上路了,JD猜想他们的下一站是宾州。如果俄亥俄没有维罗妮卡·索耶,他就会在某天放学后按照他爸的意思,花半小时收拾好他不多的行李——衣服和书,然后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绝尘而去,把这个破烂小镇甩在屁股后面。没有告别,不必留恋,他对这一套流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没有人或东西让他留恋。但是现在一个女孩让所有事情变得复杂起来。只要维罗妮卡在放学后和他一起回家,她就会用她的笑声让这个昏暗空荡的地方充实起来。

 

维罗妮卡,这四个音节的名字光是读起来就能让他的唇齿感觉快乐,维罗妮卡·索耶像家。

 

但是现在这个混蛋世界要把她从他手里抢走。为什么这狗屎上帝连一点点好东西都不许他拥有?

 

维罗妮卡惊讶地发现,自己撬锁的声响并没有吵醒JD,他仍然睡着,在谋划了一场恐怖事件之后他竟然能睡着?还睡得这么沉。他怎么能?希德和两个橄榄球队员可是一直折磨着她,她失眠,她厌食,她耳鸣,她做噩梦,她出现幻觉,或者觉得幻觉才是真实,她不得不一次次回到他身边,他是她的同谋,是唯一知道她做了什么的人,黑暗的秘密把他们紧密连结,他们是即将沉没的泰坦尼克号上最后两个乘客。

 

维罗妮卡终于从将近二十分钟的骑行中缓过劲来,无助地发现自己只是作出了主动出击的选择,却没有想好具体方案。她的确可以趁他睡着,找到他的枪,再杀死他一次但是如果她这样做了,她仍然会被扔回89年的11月6日,而且,她发誓再也不碰枪。

 

你该怎么办啊,维罗妮卡?

 

任何一场战争都会有伤亡,但是谁说她的生活是一场战争?

 

所有事情都最终会回到它本来的道路上。维罗妮卡·索耶要为一些她开启的事情画上句号,所以她又回到了起点。杰森·迪恩,她梦里的男孩。大部分时间他都符合她的青春期幻想和小小的亡命鸳鸯情结。即使他只是在床上安睡,他都看起来性感得要命。


她尽可能花时间注视着他,杰森·迪恩,一定是个长得像妈妈的漂亮男孩,因为除了高大的身材,他和他爸长得不大像,他还有一双女孩子般的眼睛。她曾经想过他们的孩子将会多漂亮。他对维罗妮卡表示过他的母亲没办法认识她的遗憾,他说她一定会很喜欢她。

 

维罗妮卡像一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坐在JD的床脚,这像极了不入流的恐怖电影里的场景。

 

“我受够了。”维罗妮卡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跺了跺因盘坐而发麻的脚,捡起JD先前扔在地板上的风衣,瞄准他的脸蛋狠狠扔了过去。

 

“操!”被折腾醒的男孩立刻坐起来,手里抄起他唯一能够到的具有杀伤力的物体——床头柜上的一本书,正当他要进攻入侵者的时候,他看清了站在对面的身影,“维罗妮卡,你在我房间干什么?”

 

宇宙爆炸,然后一切回到原点。

 

他手中的书最终没有扔出去。

 

“呃......”维罗妮卡思索了一下,确定了在这个时间线的1989年11月6日发生过哪些事,没有“只是顺路来看看你们,顺便,你们的女儿想要自杀”也没有“我亲手开枪杀了我的男朋友”,维罗妮卡觉得自己的记忆开始彼此交缠在一起,如果这一切不结束的话,这种症状只会越来越严重,然后她就会在精神病院度过余生。

 

“听着,你之前说过的我们逃离这里的话还算数吗?”维罗妮卡想哭,她挤出一个微笑。她真的想和他离开这个小镇,她不是因为策略需要而说的这些话。杰森·迪恩是悬崖下的水潭,只要重力存在,维罗妮卡总会坠落进他的身体。

 

他说好。他没有说的是,无论我们到哪里,这个糟糕的世界不会善待你一分一毫。她浸在月光里站在他的床边,看起来那么疲惫,那么脆弱,简直就是透明的了,任何其他的词语都会将她打碎,所有伤害维罗妮卡的人都应该去死,也许他应该死上一千遍。

 

他们骑上摩托车一走了之,把熟睡着的小镇抛在身后。

 

维罗妮卡,你能听见红雀叫声吗,维罗妮卡?快睡吧,宝贝。

 

维罗妮卡在第三个11月6日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家汽车旅馆的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她走出房间,听见前台的电视播报韦斯特堡爆炸的新闻。

 

维罗妮卡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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