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石


茧、无限镜和业

*灵感来源于去年12月做的一个梦

*莫名其妙到避雷都不知道怎么写,ooc请见谅

 

1.茧

 

 

刘恋算好,她的短发彻底自然干透需要二十六分钟。二十六分钟,能从太仓坐高铁到上海虹桥,能做完一台微创手术,能炼出上千吨粗钢,能做出一份精美的ppt,她却选择用来在一个夏天的下午等头发自然干。她顺理成章地接纳自己的无所事事和虚度光阴,她近来颇受虚无主义影响,尤其在这宏大叙事下,她看不见自己微小存在的意义,一切二十六分钟的伟大与她无关,好像她被包裹在一个由单面玻璃制成的茧里,没有人能看见她,她却洞悉一切,如同香港警匪电影里站在问询室外紧盯嫌疑人神态的超级大佬。这种感觉不是凭空而来的,也不是她的敏感本性作祟,而是因为刘恋发现很少有人会主动联络她,无论是家人、同事还是本来就不多的朋友,这更巩固了她生活在一个单面可视的茧里的理论。但是当她主动联系别人的时候,他人的回应又是热情熟络,她看不懂人际关系。这些人仿佛是她在玩的一款游戏里的非玩家角色,与她的互动都是程序编写的。

 

但是有一个人例外,他和她生活在一个茧里。他是她的无聊的乏味的但是稳定的同居男友。对了,二十六分钟还可以等他下班回家。

 

这个公寓没有多少男友生活过的痕迹,左不过衣柜里的男装,浴室里的洗漱用品,门口的鞋。她也记不清自己何时和他在一起,又是怎么发展到了同居这一步,仿佛一切原本就是如此。没有什么不合理的,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当下的一切都是既定事实。

 

二十六分钟后,刘恋等来头发自然干透,却没有等来她的男友,反而从门缝里塞进来的神秘信封里得到男友出轨的证据——一叠照片,太多照片,拿在手里有一颗苹果的重量。

 

刘恋不知道这个信封是怎么来的,她从浴室整理完头发出来,路过门口的时候就发现它躺在地毯上,如果说它是通过一个虫洞被传送过来的,刘恋也毫不怀疑。它仿佛伊甸园里那颗诱人的苹果,她忍不住咬了一口,口腔里充盈酸涩。信封里面有合照,也有另一位女士单独的照片。她翻看那些照片,心中好奇与诧异大过愤怒——这一一般人遇到这种事常常会有的情感。

 

刘恋发现她能认出照片上男友的每套搭配,她的男友是很注重外表的人,几乎每天都会有一些不一样的穿搭,而这照片上每一套刘恋都见过,甚至有些还是她出谋划策的。但是如果照片上只是刘恋和男友每天早上道别后,男友与另一位女士私会的证据就太正常了,不是吗?不是道德上的正常,而是逻辑上的正常,她的男友能做到这一点。不合理的是照片里的背景分明是香港景色,他们在维港拥吻,在迪士尼牵手,她在那里出差旅游过多次,不可能认错。这些照片也不像旧照,种种迹象表明这些确实是近照,且看不出一丝造假痕迹。刘恋想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在按时上班的情况下一天里往返京港的。也许被虫洞传送过来的不只是这个信封,还有他的男友,这个虫洞的两个端点分别是北京和香港,刘恋和······某一张照片背面用繁体字写了那个女孩的名字和联系方式,薛凯琪吗?又或者平行时空确实存在,照片上和另一个女孩举止亲昵的是也不是她的男友······

 

她看上去像是才华远远超过很多明星却不自知的骨肉皮,刘恋的刻板印象如是左右了对照片上女孩的判断。照片上的薛凯琪看起来在极端兴奋和极度忧郁之间跳跃,不存在中间的状态。透过对面楼窗户拍的那张照片里她扎着双马尾,跳跃舞蹈,快乐得快要飞上天;而她脸上抹着油彩盯着镜头落泪时简直要把镜头和人心震碎。她实在年轻漂亮,脸上没有褪去婴儿肥,眼睛里闪光。数量颇多的一叠照片里,有一张黑白照片格外具有吸引力,这张照片里薛凯琪并没有露脸,只留了一个画画的背影,她穿着背心短裤,头发简单扎成马尾,盘腿坐在地上,手握画笔专注于眼前的画板,也许不知道被人拍下,也许知道但是不在乎。她羡慕这样的创造力和专注力。刘恋不禁想起曾经的自己也是如此,如果以己度人的话,刘恋推测薛凯琪肯定在狂爱自己生命的同时想着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她迎风执炬,火差一秒就要烧到手,然后瞬间熄灭,随后又燃起,不断循环往复,直到一场风暴彻底酿成烧身大祸。

 

那二十六分钟后的二十六分钟,刘恋发现她对这个女孩感兴趣的原因已经和她的男友无关了,她单纯地想要认识照片上这个人,她不是她男友的出轨对象,而是薛凯琪。哎,她本不应该对自己的情敌这么感兴趣,她对这些照片着迷到甚至忘了她的男友仍没回家。刘恋拨打电话,得到关机答复。她也不愤怒,仿佛处在自己故事的旁观位置。

 

她翻出那张写了薛凯琪邮箱的照片,打开电脑给她写邮件。删删改改,总觉得不合适。又过去二十六分钟,刘恋工作多年给甲方写邮件的经验在这一刻都失了效。最终刘恋在昏昏欲睡的状态下发送出了最荒唐的一个版本:我是刘恋,我们见面吧。

 

她纵使懊悔也不能拦截住飞往香港的邮件。当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的同时,刘恋竟然收到一封邮件,打开一看,内容和措辞和她写的完全一致,只不过是繁体中文:我是薛凯琪,我们见面吧。

 

 

 

2.无限镜

 

她们约在森林公园,工作日的上午。

 

刘恋提前一个小时到达约定地点,森林公园里空无一人。前一天刚下过雨,泥土和青草的清香升腾,升腾,升腾,世界他妈的是个大蒸笼,刘恋擦去鼻尖的汗时这样想。

 

茶色珠光丝袜、白色球鞋、爬山运动,这三个关键词哪怕两两组合也显得荒唐,但是今天这三者同时降落在她身上。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穿成这样来见薛凯琪,她看上去像千禧年代酒吧一条街里走出来的微醺的人,全身透着一种不合时宜的滑稽。也许这是她骨子里的叛逆在作怪,属于对她目前乏味生活的无声抗议。她想起小时候放学路过一些娱乐场所,母亲告诫她别学那些社会青年,要好好学习,她就暗自在心里向往成为那样的人——混乱、亢奋、不顾一切。可惜她没能如愿,现在的刘恋是守序、冷静、瞻前顾后的成年人。

 

也许薛凯琪会是她小时候幻想成为的那种人。

 

自那天之后,刘恋的无趣的乏味但稳定的男友就没在出现过。他就这样消失在刘恋的生命里,像一点雨落入海洋,无迹可寻。她给薛凯琪发完邮件后又尝试着给他打了电话,已经成了空号。刘恋其实感谢他作出结束关系这一决定,但又不得不自嘲自己原本平静安稳的生活变得如此荒诞不经。

 

刘恋把自己打扮得像y2k时髦青年,爬上了山顶,来到和薛凯琪约定好的长椅坐下。要求一个第一次来北京的异乡人找到这个长椅未免苛刻,但是刘恋相信薛凯琪一定能找到,她只能找到。

 

刘恋来过这里很多次,这个森林公园可以算是她的迦南地。在这里她并不是父母眼中优秀的乖乖女,她的放荡、残忍、混乱和孤独在这片树荫下尽数显露。她会刻意坐在疲倦的老人身边,用英语或者蹩脚的法语念最露骨的情色文学,劳伦斯、杜拉斯、 阿娜伊斯·宁......这成了她繁重课业重压下最喜欢的解压方式。她用自己年轻的生命单方向地折磨苍老的无性的灵魂,在获得无限快感和刺激的同时,深感自己罪孽深重,同时,几乎没有人能听懂她说的话,她感到孤独。只有过一个老人,在她读完一段《查太莱夫人的情人》后,扭过头,注视着她,似要审判她的灵魂,刘恋紧张极了,害怕却又满怀期待。最后她发现老人只是在示意她帮他找找掉在草丛里的助听器。

 

她突然想对薛凯琪做同样的事,她一定听得懂她的话。

 

刘恋坐在熟悉的长椅上,感到一阵熟悉的情欲。森林里没风声,没鸟叫,没人影,一切都是虚无,她将自己的丝袜褪到膝盖,在静谧中感知自己的存在。于是一切又都出现了,她胃里的种子在发芽,她同达芙涅一般,即将变作一棵月桂树,她的脚扎进潮湿温热的泥土,慢慢地向地的深处延伸,最终可以抓住整个地壳;地上藤蔓攀援至她肢体,缠绕她的脖颈,她的血管变作枝条,然后土地里所有的生物都会爬到她木质化的身上,蚂蚁、蚂蟥、蛞蝓、蜗牛、蜱虫、蚯蚓......全部过来蚕食尽她作为树的形体,她因为痒和快乐抖动她的叶子,簌簌作响。刘恋仰头看见森林里的丁达尔现象,光芒万丈,有教徒说这是耶稣的光芒,在这样的时刻想起由处女孕育的耶稣在山上显圣的故事实在亵神,但是刘恋此刻确实觉得自己被神的永恒的光点化。

 

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是薛凯琪来电。

 

妈的,她浅骂一声,拉起了茶色珠光丝袜,接通了电话。

 

她们终于见面。薛凯琪和刘恋想象中的形象完全一致:背心热裤,蓝色帆布鞋,浓密卷发绑成马尾,后颈额头出汗。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刘恋觉得,这就是圆满结局。虫洞两端汇合会吞噬一切还是创生万物呢?

 

刘恋邀请薛凯琪和她一起漫步,在绿意环绕间徒步下山。薛凯琪果然比她那个消失的无聊男友有趣。她们天南海北地聊着,话题和她们的脚步一样契合,刘恋发现薛凯琪有意模仿她的步子,她没指出这点,而是笑着看她亦步亦趋的样子。刘恋甚至希望这场漫步永远不要结束。

 

下到半山腰,刘恋才发现虽然她和薛凯琪好像把所有事情聊了个遍,却始终没涉及她的男友,或者说她们的男友。于是她提了一嘴他已经消失的事实,没想到薛凯琪也说出了同样的情况,她也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一沓照片里知道了男友的另一个女友的存在,并且认识了刘恋。一个大活人同时从他生活过的两个世界消失,这仿佛是一部科幻悬疑电影。

 

薛凯琪走累了,直接在一片草地上盘腿坐下,草叶上的露珠沾上她的腿,她闭上眼,融化在蝉鸣里,像位象征更高存在的神明。刘恋意识到可能她消失的男友才是虫洞,把薛凯琪传送到她身边。

 

薛凯琪摸上刘恋被丝袜覆盖的脚踝请她坐下来,坐在她身旁。刘恋碍于草地上可能会存在的秽物,犹豫了一下,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承想引来薛凯琪突如其来的哭泣。她收起抚摸刘恋脚踝的那只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自己缩到小到不能再小,好像她希望自己可以无限缩小,直至消失。她边哭边一遍遍说着:

I'm tired of getting the fuzzy end of the lollipop.

I'm tired of getting the fuzzy end of the lollipop.

I'm tired of getting the fuzzy end of the lollipop.

 

“《热情似火》?”刘恋之所以以一个问句陈述自己早已清楚的事情,是因为她实在不忍把薛凯琪和玛丽莲·梦露联系在一起,她是碎掉的落在地上的过分甜蜜的棒棒糖,谁都会爱她,但是也会毫不留恋地弃之如敝履。梦露以一个极近破碎的状态演完这个喜剧,不久后香消玉殒。

 

刘恋不忍心,在她身边跪坐下,环抱住薛凯琪。她仿佛见过这个场景,在她通过照片认识薛凯琪的时候,她就预感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也许更高存在已经在她脑内播放过她人生的预告片。

 

“凯琪,你别哭。”

 

刘恋不是很会安慰人,只能说出口尴尬却实在诚恳的话语。薛凯琪也真的停止抽泣,呼吸急促地伸手抱住刘恋的脖颈,她抱得那么紧,刘恋快要喘不过气。薛凯琪等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伸出左手,右手抓过刘恋的食指,让她触摸自己手腕上那一道道伤痕,它们已经愈合,有着枯萎的玫瑰花瓣一般的颜色。刘恋摸到了薛凯琪的过去和脉搏,茁壮蓬勃的生命力跳动着,冲破曾经求死的纪念,到达刘恋的皮肤,神经,脊髓和大脑,在接触的瞬间她成为了她的一部分。她的生命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好。

 

“我不聪明,刘恋。”

 

“没事,凯琪,没事。”

 

“为什么我越渴望的东西越是得不到?”薛凯琪抬起头,盯着刘恋的眼睛,询问道,渴求一个答案。

 

刘恋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也困扰她很久,只不过她已经习惯失望。如果把满足比喻成一个不断缩小的箱子,刘恋为了把自己装进箱子,不断丢盔弃甲,直至学灰姑娘的两个姐姐,削去自己的身体。但是薛凯琪还没学会屈服于箱子,她被这个箱子挤得满身瘀伤,然后彻底不尝试进入。

 

刘恋摸了摸薛凯琪的后脑勺,温柔的问道:“你想要什么。”如果不是第一次见面,刘恋就要把后半句话讲出来了,她把“我什么都给你”咽到肚子里。

 

薛凯琪垂下眼眸,思考了太久以至于刘恋以为她睡着了,其实是薛凯琪注意被一只绿色的跳跃的蝈蝈吸引,这么小小的朝不保夕的生物都生活着,跳跃着,她也要说出心中所想:“带我回你的家,刘恋。”

 

“好。”

 

 

 

3.业

 


等薛凯琪进门的时候,刘恋才意识到有些尴尬,她还没有收拾那个消失的男友的东西,她记得他的球鞋甚至还在门口地毯上,个中原因懒和对一个大活人消失的不相信各占一半。薛凯琪到了刘恋的公寓,丝毫不拘谨,自顾自地脱掉鞋子,把袜子塞进鞋里,然后光着脚踩在了她的地板上。神奇事件自薛凯琪进门的瞬间再次发生:刘恋关上门低头看地毯的时候,那双鞋已经不见了。她踢了踢地毯,再揉了揉眼睛,确实不见那双男鞋。

 

见刘恋迟迟不进来,薛凯琪问她有什么问题。

 

“奇怪,他的鞋不见了。”

 

“同样的事在我家也发生了。”薛凯琪走到沙发上坐下,缓缓说道,“如果你去看看衣柜,你会发现,其他东西也没了。”

 

刘恋不相信,跑到卧室,打开柜门,竟然真的只剩下她自己的衣服。这个人好像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过,甚至好像从未存在过这个人。

 

刘恋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坐到薛凯琪身边。

 

“刘恋,我早就知道是这样一回事,他是我们想象出来的人。”薛凯琪靠近刘恋,把头靠在她的肩膀。

 

“不可能啊,他肯定存在的,我们······会不会他趁我不在家偷偷把自己的东西拿走了?”刘恋觉得头疼。

 

“是吗,那么你告诉我,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你们怎么认识的,在一起多久?”薛凯琪继续靠近,几乎是对着她的耳朵讲话,气流吹得刘恋的耳朵发痒。

 

“我当然知道,他叫···他叫···我们是······我不记得了。我忘了。”刘恋转过头盯着薛凯琪的嘴,她的唇热得脱妆。

 

“你不能记得没存在过的东西,你也不能爱没存在过的东西。”

 

刘恋瞬间罹患失语症,脑子里只有当天上午在森林公园里听见的蝉鸣嗡嗡。

 

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薛凯琪饶有兴味地问道,见刘恋只是呆滞地摇摇头,继续说道理论,“等一下告诉你。”

 

薛凯琪放下黑胶唱片的唱针,她仿佛早就知道刘恋的公寓里有一台黑胶唱机。刘恋略微想了下,这也合理,她过于爱这个大玩具,和它合过好几次影,薛凯琪肯定从照片里看到过它。真神奇,在她们见面之前就已经很了解彼此了。刘恋平时用它来听王菲和Amy Winehouse以及Edith Piaf,薛凯琪放下唱针后,公寓里响起王菲的《梦中人》。

 


我仿似跟你热恋过,和你未似现在这样近······

 


 

“你知道吗,刘恋,我在认识你之前就梦到过你。”

 

“你梦见了什么?”刘恋喝了口水后找回说话的能力。


“我梦见我们在舞台上表演,就是唱的这首歌。你弹吉他,蓝色的,然后我把颜料抹在你锁骨上。你拥抱我。”

 

梦中人,多么想变真······

 

说起吉他,刘恋心脏一疼,她的吉他随着她为稳定生活而放弃的青春期的梦想一起被埋葬了,葬在时间里,物理意义上葬在储物室最深处。她成年后再没有和别人谈起过她的吉他,薛凯琪怎么会知道?

 

刘恋快要哭出来,但是她强装的冷静迫使她质疑道:“凯琪,我知道你是基督徒,但是我从小在唯物主义教育下长大,你刚刚的确也说了类似不能记得不存在的东西之类的不算唯心的话,所以你怎么能在不认识我的情况下梦见我?这相互矛盾。”

 

“你就是我的矛盾,我的小福音。”

 

薛凯琪用她脱妆的唇,亲吻刘恋的额头。

 

 

 

 

 

4.梦中人

 

“睡得好吗?”刘恋睁开眼睛时候就看见薛凯琪用手臂支撑着头,侧躺着看着自己,鬓边的碎发染上阳光的金色。

 

“我做了个美好的梦。”刘恋回答到。

 

“我也是。”薛凯琪起身,套上一件宽大的t恤,伸了个懒腰,“你想知道梦里那个问题的答案吗?我说了等下告诉你。”

 

“答案是?”

 

“因为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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